樂與哀共奏的玩意

　　任誰都知道，撈金魚遊戲源自日本，但從來沒有聽說過，當初為何會有這種玩意？樂趣在那裡？我看到的一些表徵，首先這些都是小金魚，按規則是大小約四厘米左右。其次都是單尾的草金魚，像朱文錦、和金，甚至更像返祖的鰂魚。我推斷那些都是魚場的淘汰魚，牠們只是遊戲中道具，人們玩完之後，都會倒回水槽裡面，而不會帶走。儘管你可以付費把成果帶走，但相信很少人會這樣做，一方面個體的觀賞價值很低，加上在水槽只求生存，不望魚兒會長大。更何況魚隻經常給追追趕趕、撈上撈下，早已五癆七傷，拿回去恐怕養不活。

　　撈金魚遊戲在台灣多出現於夜市，這也是很多人對金魚的初始印象，但那是一個誤區，若你真的走進金魚世界，會發覺是另一回事。香港亦偶有出現，但因為寸金呎土，租金與收入划不來。朋友試過在年宵市場搞這種小生意，水槽是用吹氣水泡，撈到的金魚可以帶走的，因為可以順道賣一些魚缸、水族用品之類。金魚是則到金魚街，或者天光墟批回來的，金魚品種則是很多樣，他說自己不懂分辨，反正色彩豐富就對了。

　　台灣在零七年提出動物保護法修正案二讀，大幅提高夾兔子、釣烏龜等虐待動物的罰則，但同屬脊椎動物的金魚，則不受保障。行政部門認為撈金魚是台灣小孩的童玩，又難以判定金魚有沒有不適和受傷，執法有難度所以不受法例保障。我找不到後續的報道，加上現時在夜市，還可見到撈金魚，相信法案沒有大改過動通過了。

　　是否虐待動物先按著不討論，眼睛先跟我到了大陸武漢看一看。今年春暖花開之際，我跑了一趟武漢，在武昌紫陽公園魚市場，又給我長滿見識。金魚店沒有甚麼看頭，未知是否生意淡薄需要找出路，有兩間魚店都讓小孩撈金魚，每人五元，不曉得能玩多久。同樣是用一個大型的吹氣水泡，但請注意，用的是正常撈魚的魚網，小孩就像炒菜一般，盡情翻弄池中魚。由於毫無難度可言，我猜想收費，不包含魚價，即不能帶走，純過手癮。我的問題是，這樣的收入，能支撐魚店的租金成本嗎？若然不成，弄來幹嗎？真的吃飽太閒？還是魚店墮落成這樣？至於家長、小孩更加是毫無得著，更突顯大陸的小皇帝，給寵太過了。

　　我寫撈金魚的時候，曾經在網上翻過資料，原來時代真的很進步，日本世嘉竟然在零九年，就出了一整座的遊戲機，可以切實解決虐待金魚的問題。今時今日的大陸，最穷的就是「山寨」，你在網絡上，會找到很多有關撈金魚遊戲機的供應商。我曾經看過一些報道，大陸生產的「山寨」產品，只要有某個數目的項目，跟原廠不同，就不算是翻版。重點是，給我在商場一間類似「歡樂天地」的電玩場館，遇上撈金魚遊戲機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拍就是，直至工作人員過來阻止。這部遊戲機可以四個人同時玩，只要魚兒在網上面，你就可以按掣把牠撈起。當然這樣子，跟在夏祭、夜市、廟口的氣氛差太多，做人有時就是這麼矛盾，魚與熊掌不可兼得。

敢抵抗高山、攀過望遠方

  

　　大和郡山朝拜金魚之旅還未結束，起初我想返回火車站的，但看看手中的資料，附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的。天色昏暗，我決定找途人問路，找不到的話就作罷。日本確是禮儀之邦，要去的地方，跟箱本館是在同一條街，只是在街頭街尾而已。那位路人還是堅持帶我到店門口，另一個意外的地方，是他英文很流利，不斷跟我聊天，我反而答得結結巴巴。

　　我要去的地方是金魚道場，他把我介紹給老闆認識，還陪我進去看。這個道場不是賣金魚的，而是教人撈金魚的，就是日本夏祭時常見的小玩意。我以前在這裡寫過一篇《小玩意》，介紹過日本撈金魚全國大賽，每年八月第三個星期日，就在大和郡山舉行。而每年四月櫻花盛開的時候，就會有金魚品評會。

　　我本來只是來混吉，拍拍照而已，加上天氣很冷，怎會想脫掉手套，下水試撈金魚。那個用紙做的魚網，五十日圓一個，老闆給我和路人各送一個，讓我們體驗一下。我以前沒有玩過，原來真的很難，因為魚游得很快，又怕弄穿魚網，撈了大半天都沒有成功。路人在旁邊講解要怎樣撈，魚網要大約廿至三十度打斜入水，不要潛太深，留在水面附近，避免水中的壓力弄穿魚網。選幼小的金魚，從魚頭方向撈，金魚喜歡暗的地方，盡量著黑色，不要太亮的衣服等等。

　　正式比賽的規則也很嚴格，魚網不能觸碰水槽邊，以免金魚受擠壓、受驚。水槽是長方型，長136厘米、闊65厘米，空間可以讓四名成年人對坐。水槽高度有23厘米，水只放10厘米，入面大約有一千條4厘米的金魚。去年個人戰決賽，一位女選手以35條奪得冠軍，獎品很豐富，是到夏威夷旅遊。

　　道場是在店面旁邊的空地，原本可能是停車的位置，老闆在這裡用膠布搭了一個帳幕，裡面放了大約十個玻璃纖維的水槽，冬天還會開暖爐，給民眾全年無休地練習撈金魚。道場就像學校一樣，撈金魚也跟空手道、跆拳道一樣，需要不斷的練習，提升自己的段數。老闆叫下村康氏，今年六十六歲，亦即是道場校長，本身在當地經營花店和農場的，九六年在這裡開了一間特產店。當地要大力推廣金魚產業，又舉辦全國撈金魚比賽，使老闆有設置道場的念頭。道場零七年設立，以每分鐘撈到多少條金魚，衡量你的段數，由初段至師範一共有六級。五歲以上就能參加，除了技能，還要講禮儀、道德等等，大約二百人登記了的學員，以及每一屆比賽的念紀扇。

　　我去的那天是星期六的傍晚，有家長帶小孩來玩。但這不是他們的專利，亦有兩個水槽是大人在玩的，就像打遊戲機那樣，盤膝坐在軟墊、靠在水槽邊，他們還跟老闆拿咖啡喝。我猜想他們一定是常來的，跟老闆很熟；另一樣是他們不是玩一下，而是一、兩個小時。

　　另一個水槽的這幾位大人，相信是專業級人馬，其中一人的手機，播放正式比賽時的音樂，模擬限時三分鐘，可以撈多少條金魚。他們用選別魚苗的魚網點算成績，平均都撈二、三十條，我看著真的傻眼。

　　遊戲我玩過了、也拍過，重頭戲來了，剛才說老闆下村康氏開了一家特產店，賣的是甚麼？就是跟金魚有關的產品，這下子我真的瘋了，在店裡面繞了一圈，難道要整間店搬回香港？我平時很愛逛日式百貨吉之島的十元店，即是台灣的大創百貨，我經常都敗在這種風鈴手上。這個經常在懷舊童玩裡出現，但我一直看不出它是金魚造型。思前想後的結論，除了明信片以外，我決定選一些能用的，而不是收藏的物品，結果買了三件Ｔ恤，明信片和襟章則是在箱本館買的。

　　出行前，友人給我一個任務，就是要買草餅回去。我在京都的菓子店看了個大半天，找到最多是八橋、大福、饅頭。結果給我在這裡找到，原來よもぎ餅，就是草餅的意思。另外有一款和菓子，我很多年前曾經收過的，但忘了是誰送給我的。

　　最後我想再說回老闆下村康氏，校長頭銜不是浪得虛名，他本身也是撈金魚達人，這是第十屆全國撈金魚比賽的團體賽冠軍獎盃。他跟師範級的勝俣淳、瀨越忠男的組合，2010年第十六屆全國撈金魚比賽也奪得第三名，店內亦放了多個獎盃和獎狀。現時參加者規模超過二千人，小學、初中生賽限五百人、成人賽限八百人、三人一組的團體賽限三百五十隊。賽事在當地的體育館舉行，由於想提升做正式體育比賽，以及對金魚的尊重，參賽者不能穿拖鞋和涼鞋進場。

　　下村明知我是香港來，看聽不懂，也看不懂日文，結帳後還是塞了一堆當地的旅遊資料，例如金魚場、金魚品種介紹的資料，或者是跟金魚相關的景點。我要求跟他合照的時候，他還可愛地穿回金魚外套，著太太替我們拍照。大和郡山雖說是金魚之鄉，面對城市的衝擊、外國競爭等等，衰落是可以理解的，而且可能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出現。

　　下村開的金魚商品特產店，要從店裡才可進入金魚道場，金魚道場再過去的建築物，是他的花店。市政府著力推廣撈金魚比賽、金魚觀光景點等等，都是努力挽救這個金魚城市，不至於馬上沒落。我明白效果不一定顯著、或者沒有成本效益，但態度卻是值得支持的。我是看日本劇集長大的，好些的情節都忘了，但《前程錦繡》的勵志歌詞，印象仍然很深刻，廣東話歌詞填得更是一絕：「小小苦楚等於激勵，等於苦海翻細浪，藉著毅力，恃我志氣，總要步步前望。」就像一道清泉滋潤心靈。大和郡山的第十七屆撈金魚比賽，鐵定在八月廿一日舉行，你就算不參加，也應該要頂一下，刻下要加油的，還有福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