魚市的兩面風景

　　零九年的冬天，我獨自到大陸山東和江蘇省自助旅遊，主題可以是攝影、文化、手球，就是沒有金魚的份兒。我也許沒有以前那麼瘋，或者是不敢有寄望，儘管她是金魚的發源地。當我到達濟南的旅館後，旁邊就是當地最大的水族市場－－柏寧水族寵物用品交易廣場。明明沒有把金魚排在行程裡面，但世事就是如此這般奇妙，我姑且順道考察一下。牌樓走進去的是B和C區，都是水族的，其中一區是開放式的攤檔，賣些小金魚、紅蟲、水族乾貨等等。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，是那些大的搪瓷面盤和像洗澡用的木海，很有古典的味道。

　　售賣的金魚可說是華北地區的傳統品種，五花獅頭顏色清雅，頭型屬於鬆鬆的菊花型。龍睛蝶尾同樣是我注視的，尾型不是香港常見那種三角型，而是像蝴蝶那麼漂亮的尾型，還有點像土佐金向下翻兜。水泡金魚體型比較壯，香港那些不知為甚麼？總是瘦至像壓扁了的鐵片一樣醜。我由於只是順路經過，沒有問過價錢，但相信檔次不高，十元八塊人民幣，應該可以帶走一條或一對。

 　　大陸號稱其金魚文化，有一千多年的歷史，這種活化石、活寶貝、活精靈走到這年頭，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，我只能用心酸兩個字來形容。這句重話怎麼說呢？沒圖真的無從說起？這家魚店直接在地上做了水泥池，賣的是最一般、最一般，放在池塘、水池的錦鯉，又或是這種燕尾金魚。我看到顧客買魚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左邊的這位女店員把盤裡的水放掉，魚不分品種，放在秤按重量算錢的。有人會說，金魚像一件活的藝術品，每一條魚都有牠的美態，價值亦應由此計算。一幅畫沒有人會用呎吋，來衡量它的價值，若有的話，我敢說所有畫家會把畫筆折斷好了。

 　　一家店只是一面風景，同一個市場，卻有兩面，讓你傻眼大陸的金魚市場，正朝著兩極化方向走。我有印象這家魚店活躍於某些金魚水族討論區，一看店面的裝潢，就知道賣的是精品金魚，同樣都不是該地區名物。短尾琉金向來是華南地區，特別是廣東東莞的招牌魚種，只有半掌大的賣一百五十元人民幣一對，大概等如七百元台幣。要補充的是大陸的物價水平，我在濟南一間三、四星飯店內的餐廳吃飯，點半隻香骨鴨、一個蛋炒飯加一支啤酒，也不用七十五元人民幣。

 　　這只是開端，這種泰國品種的扯旗蘭壽，我不曉得是內地產的，還是進口的，但要賣二百八十元一條，價錢相等當地三星級酒店，標準房間一晚的租金。個人對這種魚有偏見，認為是鬼五馬六，既失去蘭壽的味道，又缺乏獅頭的韻味。我承認這樣說會得罪很多魚友，本港、大陸正瘋狂追棒這個品種的金魚，牠才能賣得這麼貴，但抱歉，送給我也不要。

 　　我還是一條心喜歡大陸蘭壽，魚缸古典式的裝飾也是加分，我覺得這些蘭壽是福州的，等級算中上。若果我沒有記錯，這缸魚是特價推銷，一百二十元人民幣一條，我認為價錢很優惠，三種魚裡面唯有牠，有帶走的衝動。

　　大陸金魚市場確實走進了市場經濟的大路上，在高度商品化的過程，市場決定了金魚品種的命運。這裡沒有文化的價值，保存、傳承更加無從說起。除非你有經濟條件，肯花時間自行繁殖、保育，做一位金魚玩家。流行就是賣錢的保證，魚場一窩蜂跟著市場走，短尾琉金、蘭壽、扯旗蘭壽、泰壽幾乎就代表現時金魚的一切。傳統的獅頭、蝶尾、水泡正在苟且殘存，遲早跟搪瓷面盤、木海一起，告別這個時代，我看在眼裡真的有點於心不忍。

一個人的旅行團

  

　　瘋單車過後，我又再寫回花蓮的行程，民宿阿姨見我人生路不熟，生怕我來幾天沒玩到甚麼地方，推薦觀光巴士團給我。我之前去過太魯閣，所以選了玉長山海戀、北環線一日遊，天天出發，二人便能成行，團費九百八十元新台幣，阿姨收我九百。剛巧那天有出團，全團十三人，除了我，其餘的是一家人，我活像外星來搭座的茶客。首站是壽豐鄉的鯉魚潭，它是一個造山活動後形成的一個堰塞湖，我修過地理，但這個名詞，卻是汶川大地震後才學懂的。地名來自鯉魚山，狀似在湖中游，導遊說聰明人才看得出來。

　　這裡也有單車徑，但此行所有景點路程長、坡幅大，以我的能力，相信沒有可能，還是靠巴士好了。花蓮處於活躍地震帶，特產是大理石、貓眼石，以及這塊花紋像一幅山水畫的玫瑰石，曾經得過獎，標價超過十萬新台幣，看看好了。

　　寶島的稱號，一個說法是通山都是寶，石礦、木材、蔗糖等等，下一個景點就是光復鄉台糖工廠。花蓮交通不便，同義詞就是採糖成本高，廠房都停產了。在香港的話，舊就是沒有用，沒有用等如礙眼，等著拆掉，能建屋的建屋、可起路便起路。這家糖廠現在的出路改成觀光用途，售賣冰品，我便挑了白蘭地味冰淇淋。台糖高雄橋頭廠房也是這樣，既有鄉村之美，也有博物館、零售等多樣化結合，經濟效益不一定很高，但歷史、文化深度不是用錢來算的。

　　曬著太陽吃急速溶化的冰淇淋，水池養著很多不知名的魚，當中有幾條錦鯉。公園水池人人去過，這些魚的特色都是單尾的，因為游動快速，便於搶食和逃避天敵。最常見的天敵是龜，不要以為牠動作慢，搶食攻擊時快到嚇死人。早前荃灣德華公園水池的那一條「福鱷」讓全城哄動，焦點是惡魚幾呎長，兼且是食肉的，然而放過了那些有權沒有責的官員，那些「福鱷」在水池至少兩、三年，才能養至手臂那麼長。胡亂派幾名清潔工人，拿一個直徑比魚身還要短的垃圾桶放魚，沒有打氧、兌水，魚怎麼可能不掙扎？再者他們做事根本不計後果，長官都不知道安置牠們去那裡，撈上來根本死路一條。我比較相信，魚是給玩死的，就是沒有人質疑那是虐待？

　　行程以海岸、山水、森林等自然風光為主，跟著的是瑞穗鄉，富源森林遊樂區的蝴蝶谷。我在城市長大，蝴蝶於我跟星星一樣，不熟，唯靠園區的說明拋拋書包。有上過自然課都知道，蝴蝶的一生有四大過程，包括卵、蟲、蛹和蝶，這是黃裳鳳蝶的幼蟲，牠不太動，蝴蝶因為飛太快，抓拍不來。蝴蝶幼蟲的形態差異很大，這是大白玟蝶的幼蟲，這種蝴蝶在園裡面的數量也是最多，色彩亦差不多，有手有腳都會拍到。

　　這個巴士團的路線很簡單，由花蓮市區出發沿山線公路往南走，至台東縣的玉祥隧道出海邊，之後沿海線公路北上折返，全程不走回頭路。

　　台東縣長濱鄉八仙洞對開的海灘，有最便宜太平洋景觀，我喜歡看到水平線的盡頭，中間沒有一點阻隔，相信有助治療視野狹窄的港人通病。台灣東部由於地震頻生，太平洋的颱風，十個有八個由花蓮進入台灣，加上有中央山脈做屏障，風雨都給她去承受，造成這裡的發展，一直遠遠落後於西部。台灣前十名的景點，我幾乎都去過，才會挑到較為荒蕪的東部，沒甚麼看頭也是正常。

　　朋友說我很奇妙，把平平無奇的行程和景色，拍得古靈精怪(騎騎呢呢)。論景色這邊跟太魯閣比的話，確是有所不及，旅行團的缺點就是跑景點，上車睡覺、下車尿尿。行程過後，自己去過那裡幾乎都忘得一乾二淨，還有的是相片沒有人氣，奪命有緣人沒有出現是我的特色，同行的團友，也沒有拍幾張，亦確實是奇怪，我也是事後才發現，當時到底在想甚麼？

　　攝影師儘管不是魔術師，少說也是一名騙子，總會想辦法去蕪存菁，拍出不平凡的角度。豐濱鄉的石梯坪，海岸邊的岩石，排列如石梯而得名，名聲當然不及北部基隆的「女皇頭」出名，但也算是一個地質公園，給我重修地理科風化侵蝕一門課。儘管如此，當天也遇到很多遊覽車，載著本地遊客來參觀，背後連綿不絕的山坡，是進入花蓮的蘇花公路。

　　觀光景點最後一站叫芭崎，這個制高點可以回望之前遊覽過的地方，之後便是到食品製造商宗泰食品購買當地特產麻糬。這趟旅程長大約兩個星期，除了中段上阿里山和去墾丁之外，其餘都是獨行俠。若你愛上旅行的話，就跟愛看電影一樣，要習慣總有一個人的時候。林懷民創辦流浪者計劃，資助年青藝術家出走，去那裡、做甚麼沒有關係，條件是只要你活下來。我，當然不年青、去不了兩個月、亦不是無目的地的流浪那麼帥。我在兩星期前便把行程表、酒店、機票等訂好了，連驢友也算不上，背包只是行李箱的後備空間。一個人旅行你會多了跟自己獨白的機會，了解自己想甚麼、要甚麼？行程的每一個細節，早起晚起、去那吃啥，得靠自己安排，一個人面對陌生的全世界。過往我只在台灣試過一個人旅行，主動也好，被迫也好，我跟當地人有很多的互動交流，經歷講了九年，朋友都叫救命了。之前有人回過我：「雖然一直不知道，您喜歡台灣的原因是甚麼？但我們深信台灣一定帶給您很多的感動。」這篇文章，寫我在獨自到大陸旅遊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