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0月20日 星期四

金魚街的水族傳奇

《都市日報》相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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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去年十二月,香港舉辦了第一屆協會系蘭壽品評會,主辦單位是「水族大王」家族經營的雷強水族行,公司成立於1955年,屬金魚街的風雲人物級別。雷強水族(深圳)有限公司,今年二月,更於上海掛牌上市。雷強水族行現時由第二代雷昌年接手經營,他大學畢業後加入投資銀行,曾經幫不少國企融資上市。公司來頭這麼大,辦起比賽來一點也不吝嗇,單是策展找來一間叫溢星(JOVIAN)的公關公司,再去看看網頁介紹,經手的個案都是上市公司業績記者會、上市路演等等大騷。品評會地點選在九龍灣工業區的零碳天地,它是一個半官方的項目,提供室內及戶外的展覽場地。



  大會評審請來日本尾張優魚會會長山田芳人,他的魚多次在全國品評會得到非常優異的成績,另一位則是台灣三奇會社社長吳佳瑞,現在全力在日本打併金魚事業,亦有進口日、泰兩國的金魚回彰化老家出售,每年亦會在台灣舉辦品評大會。

《東周刊》相片
《東周刊》相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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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現在說時真的很遲,那時快的是今年十一月十九日,第二屆的品評會在相同地點舉行。主辦單位改為香港蘭壽協會,臉書登記的名字後面多一個括號,強調是政府註冊的非牟利團體,雷強水族行則是贊助機構。無論是團體或公司都沒有所謂,反正兩者的負責人都是雷昌年。我去年在名古屋的全國品評會遇過他,因為難得聽到有人用廣東話講電話,他當時在報價想買走前列名次的魚。相隔約一個月,有雜誌專訪他,指剛買回來的魚價值三十萬元日幣,即大約兩萬港元,我當時沒有拍下相片,但相信很大機會就是就這一隻魚。




  他不是唯一在品評會買魚的外國人,同場也有很多泰國買家,對得獎的魚都很有興趣。近年泰國人富裕起來,在日本爆買的不單是大陸人,柏野正彥在他們心目中有蠻高的地位,我記得以前去過泰國一個日本蘭壽養殖場,他們推薦的魚,種氏都是柏野(Misa)的進口或本土繁殖下一代。如果你懂日文,玩家又是認識的,要買不難,他們長途跋涉帶魚出來,再帶回去是有風險的,若果拿到的名次不是太好,出讓的願意亦較大。舉例這次在中部愛知縣的品評會,關東或關西的玩家,開車過來少說也要四、五個小時。坐便宜的通宵巴士要先等好幾小時,路程還可能要加多一、兩小時,玩家不可能住在車站旁邊,回家要轉折一輪才到。日本的交通費出名貴到爆燈,坐新幹線來回的話,夠我買來回日本的機票。




  外地買魚的難度在後頭,除非你已經計算好當晚馬上坐飛機回去,否則你需要找地方停魚,之後再入袋打包的話,又輪到沒有器材提供純氧。我試過在大陸買了魚拿回酒店,在塑膠箱養了一天,然後用空氣入袋,打個結就放進行李箱再寄艙。上海、北京的航程算短,且是便宜金魚,死了也不會可惜,我才貪玩試一下。品評會買的魚斷不可能這樣做,原因是參賽魚一般處於最佳的展示狀態,經常看到很大條便便出現。店舖買到的金魚來自魚場,發貨前的一星期就要下藥杜蟲、吊肚停餵,減低長途運輸期間水質惡化的速度和機會,亦要牠們適應高密度和水量少的環境,夏天擔心高溫燜、秋冬又要怕產卵,任何一個環節有偏差,都可能令那條魚掛掉,經驗之談是千萬不要臨時起義,單價貴的魚更要三思。

《大公報》相片
  說回金融才俊接手家族事業的故事,雷昌年的父親是「水族大王」雷治強,十七歲去澳洲讀書,本來要跟父親一樣要讀工程,但他偷偷轉到海洋生物學系,專攻生物養殖學。雷治強畢業後回港當翻譯,但還是很想從事觀賞魚業務,在父親的財政支持下,1955年在通菜街開店,是首批進駐金魚街的商戶,後來才發展為成行成市的金魚街。


  那時的熱帶魚都是野生的,加上運費,價錢不是一般人能負擔。他憑着專業知識,在香港繁殖出熱帶魚,有貨要怎樣發送到歐美呢?我在美聯社的資料庫找到一條1935年的黑白片段,當時運送金魚的容量是堅硬的金屬罐,還要是船運到倫敦的魚場,如果距離太遠損耗率會很高。現在超過一天的長途運輸,都很難熬過來,更何況當年的技術沒有那麼成熟。


  我們現在看到水族店的包裝方法,魚放在打了純氧的膠袋,再鋪滿整個發泡膠箱(保麗龍),用最輕巧的材料,減低貨運費用,同時避免貨物在箱子裏面甩來甩去挫體魚體,原來是雷治強在六十年代發明,並且改用飛機寄運,迅速將公司的出口生意擴展世界各地。公司曾在日航貨運創下三連冠,亦試過包下頭等機艙運魚,一時傳為佳話。打開了通路,雷治強着手解決貨源的問題,他資助新界的農民養殖觀賞魚,全盛時期有五百多家。美聯社另一條1964年的片段,就是香港養殖戶包裝鯉魚幼苗,空運至英格蘭西北部一間燃煤發電廠,買魚的目的幫手吃河道雜草,後話是電廠這樣做會惹起生態危機。雷治強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事,是1983年發明了無水運魚法,大大降低了運輸成本,魚體碰撞損傷,以至是死亡率。

  港英政府後來陸續收回新界魚場土地,發展新市鎮,應付急速增長的人口,雷治強早着先機開拓內地市場,獲得中國土產畜產進出口北京總公司,委任做全國總代理,經銷所有口岸的觀賞魚。那時一星期供貨五日,每日貨量有800箱,即約40萬條魚。大陸以往基於多項因素,無法直接出口觀賞魚,相反香港得天獨厚,出口限制不多,加上空運發達,得以盡攬商機,我會嘗試在以後的文章探討一下。

香港郵票目錄網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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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雷強水族行後來又引入日本錦鯉、龍魚,帶起香港一個又一個養魚風潮,它亦是日本太陽牌(Hikari)魚糧在香港的總代理,由錦鯉、金魚、觀賞魚,幾乎全線日本生產的產品都可以買到。1993年,我去郵局寄信時,當天剛巧是發行的金魚郵票和首日封,就買了一個小全章留念。那是水族行38周年誌慶,雷治強當過慈善組織東華三院的主席,首日封的收益,全部捐給東華和公益金。雷治強的傳奇故事到06年終止了,他因為急性淋巴癌逝世,我從傳媒的訪問,得知家中排行最小的雷昌年,2011年回來公司幫手。頭炮就是引入高價值的日本協會蘭壽,由幾千至幾萬港元一條,再搞品評會,就是想吸引多些人養魚,看看能否寫出新一章的傳奇。

金魚大觀園相片(網站已不存在)
金魚大觀園相片(網站已不存在)
  台灣魚友早前在「金魚快訊」貼圖文,讚嘆金魚街是發燒友的天堂,觸發我的職業病發,特意去翻閱舊資料,才發現香港早在六、七年代,就躍居為世界觀賞魚出口的樞紐。我是二千年後才踏進金魚圈子,金魚街的繁盛,好像是理所當然,我對上一次寫《魚街風雲》的文章,原來已經是四年前。「阿信的故事」主題曲歌詞:誰會珍惜當你還擁有,明明是主場故事,我確有責任把這段珍貴的發展歷程,好好記錄下來。

金魚大觀園相片(網站已不存在)
後記:這是一篇考古文章,還要是我未出世的事,只能在雷強水族行的公司網頁、報紙、雜誌等找資料,又或從一些懷舊討論區,看到前輩話當年的留言,加上我在金魚街的耳濡目染,綜合整理、交叉比對、力求準確地寫下來。新世代的社交媒體,沒有圖沒有片那有真相,除了品評會是我拍攝的相片,其他的都是在網絡找回來,知道出處的我都會註明,但始終這不是嚴謹的學術研究,若果說錯引錯還望指正和包涵。

金魚大觀園相片(網站已不存在)

2016年10月9日 星期日

別讓金魚變了樣


  



  日本放送協會(NHK)早前報道過一則新聞專題,講日本的金魚經濟學,當中介紹了大和郡山市的全國撈金魚大賽,市長指來自各地的參賽者增加,帶動了當地經濟。我去關西旅行,經常都會找藉口到大和郡山走一走,既看活體金魚,也買些金魚商品,都算引證了用金魚推廣旅遊觀光的實效。商店街隨處見到海報、宣傳板、路標、水渠蓋等等,都會使用金魚圖案。







  紺屋町以往是扎染工場的集中地,唯一一間保留下來的箱本館,現在改做文化展覽館,介紹這項職人傳統技藝,以及展出大量以金魚做主題的瓷器或藝術品。建築物外圍掛起多條印了金魚圖案的直幡,中間相隔多個小盆栽。但有一個是石盆,翻開遮陽用的竹簾,原來養了小金魚。傳統的盆養,重點是水面要闊,這樣增加水中溶氧量,搭配的水生植物既可供氧,亦可以防止陽光直射造成金魚燒尾。路中間的紺屋川,以前的扎染工場會直接將污水排到河裏,水色泛藍。現在河水回復正常,甚至有把小金魚放進去養,河道牆身加了一些裝飾,我在舊文也曾介紹過。





  紺屋町中間就是練習撈金魚的道場,老闆下村康氏是箇中高手,全國至少有四百名門生。大和郡山由1995年起,每年八月都舉辦全國大賽,2016年,個人、中小學和團體三組共有1932人參賽。個人和中小學組分別給名古屋和大阪市的參賽者拿走了冠軍,成績是三分鐘內撈到36和43條。半個主場的奈良縣天理市組合以89條,捍衛了團體組別的冠軍,下村康氏的組合則拿到第五名,算是實力的表現。和歌山縣橋本市的平野裕慈,則寫下單次撈最多金魚的紀錄--60條。道場設在建築物旁邊的巷子,下村康氏在毗鄰的舖頭,售賣任何跟金魚有關的商品,他在町尾還有一間叫十津川農園的花店,正式是魚農界的代表,花店門口一樣放了金魚裝飾。





  紺屋町周邊有很多石燈造型的金魚缸,展示各式魚種,設施的外貌很美觀,個人對它的效果很有保留。魚缸鋪了小石、放了水草,亦有濾水器維持水質,但不代表一勞永逸,這些器材只是延長換水、清洗濾棉的周期而已。你很難想像每天會有工作人員,打開密封裝置投餌,因為金魚愈吃得多,排便愈多,亦即是說要更常換水和洗棉。工作人員餵得少有另一個「好處」,是金魚不太會長得太大條,這些4-5公分的小金魚,只要有足夠的餵食量和生活空間,無論甚麼品種,都可以養大至等同這個魚缸的長度,但到時連游水的空間都會沒有,更不要說掉頭轉彎。陽光燦爛的日子,這些放在戶外的金魚展示缸,紫外線會穿透魚缸玻璃,直接熨傷金魚的皮膚。





  在眾多不利條件下,死魚很平常,重點是有沒有及時清理,否則變成浮屍處處,令推廣金魚變了樣。商店街還有一個金魚電話亭,原本是展覽用的藝術品,活動完結後由旁邊的咖啡店接手打理,金魚養在玻璃夾層之間,情況跟前文的石燈造型展示缸一樣,水質維持、餵食清理都是大問題。



  同事的女兒最近在幼稚園撈金魚,拿了兩條回家,他拿相片問我怎樣麼養?我看到一個養小烏龜的缸,加幾條水草,同事說家人嫌兩條太悶,再多買兩條小金魚。我一時間也考起了,因為水體小、密度高,依現況要養活都有點難度。我的建議是至少加一個氣泵,不要餵得太密,長遠還是要一個大一點的缸。我跟同事有一樣的疑問,幼稚園為甚麼要讓小朋友撈金魚?教到甚麼大道理?小朋友,以至家長們都沒有飼養寵物的準備,拿回家後,金魚的生與死都是一種折騰,何苦呢?

2016年10月1日 星期六

明知花紙爛偏向釜山行



  陳年冷飯的相片,總要找機會出清存貨,病人常用新聞內容或流行話題做切入點。這陣子最潮的是電影《屍殺列車》,台譯《屍速列車》,那次跟「貧友」的泡菜國旅行,剛巧坐過釜山行的高速火車(KTX)。我起初由仁川國際機場,搭機場鐵路(AREX)到首爾站,吃過雪濃湯做晚餐後,才轉地鐵到明洞附近Hostel,當時沒有太留意站內的情況。



  「貧友」們大清早在首爾站集合,陽光照射下的車站大堂,病人覺得熟口熟面。話說每逢北韓核試、試射導彈,美聯社循例會發一條南韓各界反應的故事過來。畫面不外乎是南韓民眾看新聞報道,便利店門口的報紙架,刊載北韓挑釁的頭條新聞,以及幾名民眾簡短回應,我真的真的真的見過這個車站。題外話,南韓當日下了入冬後的首場雪,不過當時太早,首爾一滴雪都未有。



  出於職業病的觸覺,我留意到有電視台在車站拍攝採訪,後來在電視新聞看到朴謹惠,原來她到國會發表上任後的首次施政演說。朴槿惠是南韓歷史上首位女總統,父親朴正熙同樣做過總統,她宣誓就任的同一年,北韓亦換了金正恩做領導人,櫈都未坐暖就核試,是史上第三次,南北韓再度陷入戰爭邊緣,有危才有機,我在同一年去了北韓旅行。有北韓黃婉曼之稱的導遊表示,等到朝鮮半島統一,我們安排一個七天團,由平壤玩到首爾。我等不及她的願望實現,自行連接一趟平行時空的南北韓旅行團。



  我第一次去釜山,行程安排都是由去過的「貧友」打點,KTX的特點速度快、價錢相宜,偉大在有免費WIFI,大約兩個小時就到達南韓第二大城市,過程當然沒有喪屍出籠。專門研究南韓的學者鍾樂偉分析《屍殺列車》,是一套不折不扣的災難片,容易讓觀眾聯想起,過去廿多年南韓發生過的人為災難事故,最近的一次是2014年的世越號沉船。無論電影情節,以至是現實沉船事故,折射出美倫美奐的韓流花紙,掩蓋了社會內部的千瘡百孔,包括船長船員拋下學生自行逃生、政府無能、救援失策等,引起很大共鳴。





  現實中的另一宗事故,是2003年大邱地鐵縱火案,198名乘客死亡。縱火原因是蓄意沒有錯,問題出在地鐵公司的應變差,導致傷亡嚴重擴大,情況類似世越號沉船,遇難者明明有機會逃出生天,但枉死悲劇告終。我第一次在當時仍叫漢城的首爾搭地鐵,見過衣著像保險經紀的人,在行駛中的車廂中央演講式叫賣,幾乎由車頭賣到車尾。列車到站後就會下車,等候下一班車再賣,整個地鐵系統都充斥這種流動小販。我獨自搭車離開首爾時,在列車又遇到一名奇怪男子,拿着一件疑似是古董文物坐車。一方面,他沒有用袋子載起它,珍而重之放在身邊,甚至拿放大鏡仔細鑑賞。



  說回目的地的港口城市釜山,我們住在另一套南韓災難電影《海雲台》的拍攝地,沒有海嘯,卻有一個靚沙難,但相信選錯了時機,天黑後氣溫急降,而我們的目標是雞泡魚做晚餐。我們在現實中遇到的災難,是網上預訂的Hostel,嚴重貨不對辦,勉強住了一晚,我們馬上撤退,改住在釜山站前的東橫INN,最簡單的好處是水準穩定,不管在日本或國外。



  新世代旅人要講意義,但語言不通往往成為先天障礙,特別是符號文見稱的南韓,日文至少有些漢字可以估估下。結果你只能透過二手、三手資訊,失焦地認識這個國家,又或者容易受到官方細意的裝潢迷惑,浮游在核心外圍的食買玩。北韓耍的是相同手段,但雞棚、布景、道具豆泥,加上先入為主的警覺性,旅人很少會「落搭」。韓國觀光公社是韓流宣傳和包裝高手,上世紀九十年代網絡資訊尚未普及,它是我等自由行旅客唯一的盲公竹,間接主導了你的視野、局限你在指定的框框。外人容易墮入的另一個誤區,是政府、媒介萬能論,看到對方塑造出華麗外表,以為自己也可以複製。我也想膊頭三尺闊,倒轉三角的身型,着衫有款有格,現實殘酷在你我的質地根本不同,整容都改變不了米芝蓮車胎人的原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