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2月25日 星期四

霓虹燈下的爆米花


  新系列《大江大海的獨白》,內容關於前陣子,我一個人去了大陸自助旅遊,故事不會順序寫,只感覺而行。頭炮先講蘇州,江南有十大水鄉古鎮,我去過上海市郊的朱家角,但來去匆匆,今次去蘇州看世界女子手球錦標賽,就想順道去水鄉住一晚,感受一下小橋、流水、人家的風味。同里在十大水鄉古鎮之中,排第六,有東方威尼斯之稱。在蘇州火車站附近,有專車前往,站前要先買票,八十塊人民幣,包十個景點,由於我會留一晚,叫票務員把有效日期戳後一天。

  人怕出名豬怕肥,大陸很多旅遊景點都在爭報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,拿到這塊金漆招牌便客似雲來,收門票就笑翻天,儘管你只是入村一遊,得付過路錢。另一則後話,同是文化遺產的麗城古城,我就覺得可親得多,入城不用付費、客棧才廿、三十塊一個床位。只有古城特別的景點、聽曲的地方才會要門票,遊客衡量值得與否?才買票進場,不會六親不認,砍了再算。現在到大陸自助旅遊,最煩惱的就是門票,隨便一塊碑、一個公園,東三塊、西五塊,一天下來,隨時比交通和住宿加起來還要貴。但同里這一刀還是要給砍的,我事後碎碎念一下而已。






  出發前我看過一些驢友攻略,也找過住宿的網頁,打電話去訂一家叫敬儀堂的客棧,一百廿塊人民幣一晚。觀光客就是愛新鮮,房間都是古色古香,真的像龍門客棧那樣,有天字一號房門匙。木雕大床、蚊帳鈎、古式梳妝台、洗臉架、宮燈等等。不過為了照顧現代人的需要,白色家電如冷暖氣、彩色電視和電熱水爐一應俱全,還有抽水馬桶,看到這裡不要笑,這些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家具,在大陸剛改革開放後,一度是文明、進步的指標。




  我住的客棧,只有晚上逛完回來時拍的這一張,看起來有點陰森,單聽名字就像景賢廳那種地。這裡是傳統的三合院房舍,建於清朝康熙年間,有三百多年歷史,現在由兩兄弟打理。客棧對出就是同里的景點中心三橋,穿過弄堂,大廳中間放了太師椅,晚上可以跟房客一起聊天喝茶。我的房間採光度不錯,但為了拍照才開窗,因為天氣太冷了。我在房間單是拍照、泡茶就玩了一個小時,那時已經是三、四點,我要趕緊出門參觀,否則還是不夠用。


  我一出門就遇到這位叫陶祚增的新加坡畫家,他跟我住在同一家客棧,受僱要畫一堆作品,準備在世博時展出。那天寒流下江南,蘇州氣溫直撲零度,但他仍是悉心打扮,頸上帶了一串古玉。晚上跟他認識和聊天,他很熱情、很愛講、很愛玩,隔天更拉著我一起吃飯。


  他就在中心景點是三橋畫這幅油畫,同里有一個傳統,每當嫁娶時,新人繞著「太平」、「吉利」和「長慶」,三條成品字型的橋走,這樣就可以討一個意頭。這裡的崇本堂,就有江南婚俗活動展品,外面更可以租裙褂給遊客拍照,算是感受水鄉婚禮習俗。



  我到同里那天是平日,微雨加上低溫,遊客沒幾個,留在這裡過夜的就更少。這裡五時就天黑,我只去了退思園和珍珠塔,兩個都是清朝官員的府邸。太陽一下山很多人出出入入,在景點工作及在水鄉外的村民,得趕回家做飯了。我大概八時就吃完晚飯,繼續到處晃,然後你發覺根本無路可走。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是這裡的寫照,每家每戶跟我差不多,剛吃完晚飯,最大的節目,就是看電視,或者是上網,至於夜生活跟他們還是不熟。



  我正在吶悶的時候,雙腳就跟著聲音和光線走,炮聲不絕,每隔五到十分鐘就響一次。而且那裡亮滿霓虹燈、聚滿了阿姨,個個喜盈盈的從家裡走出來,有的拿個袋子、有的拿個罐子,到底在搞甚麼呀?相信人人都吃過爆谷,它又叫爆米花,在電影院也會看過把粟米豆放入機器,加油、加糖和加熱,爆谷便會從鍋子湧出來,現在甚至家裡的微波爐也可以把它叮出來,但到底它如何爆出來,名從何來?




  阿姨就給了我答案,她們給師傅送上一罐米或者眉豆,師傅就把它們倒進像葫蘆的鍋子裡面,之後把蓋子緊閉,放在爐上燒,師傅則不斷搖和拉風箱。燒到差不多時候,師傅就會把鍋子頭,對著筒形的長蛇皮袋子,再拉動機關,砰的一聲巨響,一粒一粒的爆米花就出來了,名字真的改得很貼切。




  工序還未完,爆米花弄好之後,師傅的拍檔在旁邊煮糖漿,跟著把弄好的爆米花跟糖漿,倒在一塊鐵皮框模。阿姨把它們壓成一大塊,再潑上芝麻、葡萄乾等, 風乾後用刀切成小方塊,爆米花糖就大功告功。鄉村的小朋友,不像我們現在有那麼多零食,爆米花師傅通常在秋收後出動。孩子的記憶裡除了味道,還有師傅的炮 聲,一聽到就知道口福來了,就得趕回家纏著父母,拿些自家產的玉米、豆,條件好些就加點大米,把它弄成糖果,它同時亦是過年的食品。我在這裡長了見識,也 深感再窮都要旅行的原因,行程可以計劃得一絲不苟、趣聞得要運氣才遇上、天書多厚可沒有記載這一塊!




  爆光花師傅就在有霓虹燈的一段河道擺地攤,印象中,大陸很多景點,都愛用霓虹燈,像打在樹上的那種綠燈、又或者是那種大紅燈籠。有人會說,這些燈,還不是用來招呼我等愛拍照的觀光客,但我就是看不慣,總覺得鬼五馬六、整色整水,大意就是畫蛇添足吧。霓虹燈亮起來,承然也是富起來的表現,像同里的公眾洗手間,比家裡的還要乾淨,還有專人駐守打理的。




  一車一車的遊客帶來了銀両、也帶來了工作,村民不用下田幹粗活,改穿唐裝外套在景點收門票、顧展品。不然的話,把祖屋改成客棧、開餐廳炒些家常菜,又或者前舖後居賣些刺繡、畫作等工藝品,每個生活環節都可以轉化為商機。我想最誇張是這家商店,裡面是有賣Haagen-Daza雪糕的,像故宮裡賣星巴克、麥當勞一樣突兀。有去過江南第一水鄉周莊的人,也會有太過商業化的感覺,少了鄉村原來的那份純樸,而一旦開發了,就沒有辦法走回頭路了,像電視台一條古裝街而已。


2010年2月8日 星期一

味道跟時間一樣的長


  看演唱會這件事,於我很陌生,至少也有十年八載沒有做過。紅磡體育館這個名字很有趣,一年365天沒辦一場半場,跟體育有關的事情,但這裡卻是很多歌手畢生打併的夢想。吸引我買票的是「縱貫線」SUPER BAND,香港終點站演唱會。羅大佑、李宗盛、周華健和張震嶽分別是五年級、六年級和七年級生,有誰沒有聽過他們的歌?我不敢扮年輕,說是聽張震嶽的歌長大,但至少都是周華健,或者李宗盛。五四年出生的羅大佑,讀書時就出道,他早期的歌我真的不熟,但後來的《戀曲》系列、《明天會更好》,以至奪得過香港金曲的廣東歌《皇后大道東》,不會哼幾句則有點牽強吧?

  看過他們的一些訪問,提到樂團的名字,要有台灣的元素、有代表性、大器的、人所共知,結果選了「縱貫線」。這是台灣最重要的一條火車幹線的名字,貫穿西部北、中、南的三大城市,亦是促成台灣第一次空間革命。我們住在彈丸之地,感受不到鐵路,對幅員廣闊地方的意義。羅大佑的《鹿港小鎮》,描寫大城市台北,跟鄉村鹿港的差別,很難引起我們的共鳴,因為連鹿港在那裡可能也不知道。


  「縱貫線」鐵路見證著一代又一代的台灣民眾長大,以及城市的變遷,像小朋友經常坐火車回爸爸、媽媽的老家。就跟他們的音樂一樣,橫誇華語樂壇四個世代,羅大佑和李宗盛都有華語樂壇教父的稱號、周華健是國民歌王、張震嶽是歌壇狂人。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獨當一面,四人的經典歌三天三夜也唱不完。這趟音樂旅程也是以鐵路為主題,首發的EP專輯就叫《北上列車》,單曲《亡命之徒》:「出發啦,不要問那路在哪,迎風向前是唯一的方法」,歌詞已經是最佳的獨白,那管外界怎麼解讀他們的組成?


  一年的賞味限期,由台北出發,去過四十七個城市,走了廿萬公里的路,載過超過136萬人,門票收入達到十億港元(約四十三億新台幣),創了華人演唱會紀錄,香港終點站演唱會開兩場,我看的是第一場,衣著都是黑色為主,尾場則是白色。單曲《兄弟姐妹》:「縱貫線開始巡迴,縱貫線生在台北,親愛的兄弟姐妹,穿越過千山萬水,飛躍那東南西北,大家來真情體會」。他們有的是本錢,也證明加起來大於四,附加價值來自邊走邊唱的貼題創作,三月還會推出叫《南下專線》的專輯。本港的許志安、蘇永康、張衛健和梁漢文,緊隨其後組成的BIG FOUR,也要開巡迴演唱會,熱唱歌倒有不少,但跟「縱貫線」一比,是不是有遜掉的感覺?



  《兄弟姐妹》的另一段歌詞「遠處傳來陣陣,隆隆火車聲,不排隊你會後悔,周遭四處問問,何處刮來的風,不上車你會後悔,旅途的火車聲轟隆隆,沿途的景色真美」,坐上「縱貫線」列車的印象,除了鐵道員的聽覺和視覺,還有最深刻的味覺。

  我在大陸坐火車旅遊,最想念的是台灣便當,那趟環島遊一下飛機,是從台北坐火車去花蓮。由於買不到太魯閣號的車票,我的晚餐就在台鐵本舖解決,買了一百塊的經典豬排便當,加上茶裏王的「阿里山特濃」,台灣好味道都出來了。資料說,早年台灣的火車便當,由鐵路餐廳人員做的,用的是鐵製飯盒,裡面放一片排骨肉、滷蛋、豆干和幾片蘿蔔乾等,就是列車服務人員售賣的這裡便當,後來才改用木片或紙盒包裝,所以車站附近賣的,不算是鐵路便當。我不是甚麼食家,但覺得這個便當最好味,尤其是充滿蝦米香味的飯。



  那時不知道鐵路便當有這樣的分別,在花蓮回程往宜蘭時,就在火車站對開的店舖,買了這個花蓮懷舊鐵路便當。同樣是豬排,配菜有點不同,但是偏辣的,只記得米飯最好吃,跟在地出好米有關嗎?



  我在宜蘭停留了一晚,隔天早上跑去蘇澳冷泉,一個旅遊書都會介紹,而我又沒有到過的地方。冷泉路上的阿里史冷泉,有免費公共浴室,備有男浴池和女浴池,洗衣區及休閒座椅等,亦可以泡腳,但不知為甚麼那裡有一陣臭水溝的味道,報道說跟旁邊蓋大酒店有關。而收費的冷泉區,或許它的歷史比較舊,沒有很著力開發,就只有一個像泳池的設施。那天遊人沒幾個,我到了門口,但完全沒有意慾進去,只在外圍兜了一圈,就決定回去。



  那天我大概早上十時到,但未到十一時就在蘇澳車站,買車票返回宜蘭了。我在附近的悟饕,買一個池上飯包,今次挑了喜歡的鯖魚便當,配85度C咖啡。在等火車期間,我便把它吃掉,魚跟飯也好吃,配菜印象不深。這裡還有一個關於米飯的故事,我以前覺得池上這個名字很日本,一度以為池上便當,等於日本料理。當我今次知道池上是啥米後,買了一包比賽米回去香港,夠瘋了吧?

  在香港,我們對火車從來沒有感情的,怎會有一個便當兩份吃的溫馨場面出現?因為由南到北才四十公里,不到一個小時便走完的,途線有超過十個站,但地方的差別不大。那條連接九龍和廣州的鐵路,歷史有一百年了,比縱貫線可能還要久,但七年級生認識的是電氣化火車,在認知裡,火車跟地鐵捷運是一樣的,分別只是地下和地上。但坐上台灣的火車,每吃一個便當,都代表它的地方個性,用的米和配菜,嘗味道而知地方,久久都忘不了,味道就跟時間一樣的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