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大門易開難閂

　　平壤高麗飯店日前發生火警，燒著了雙塔式建築位於高層的駁橋，外電報道有外國遊客因為拍攝大火情況的相片被捕，但同一日已經有相片流出。事件說明北韓政府仍活在封建時代，以為可以隻手遮天，但除非閉關鎖國，一旦打開了幸福大門招來四方客，加上科技推波助瀾，所有事都可以傳千里。

　　外國遊客到北韓，指定只可以入住高麗飯店、羊角島飯店和妙香山飯店，前兩間在平壤，後者在平安北道。高麗飯店和羊角島飯店雖然同屬特級飯店，但建於1985年的高麗飯店較高級，樓高45層，位於心中之心的中區，平壤火車站在可步行距離。入住的通常是來自西方國家的外國人，即是不包括中國遊客，又或者是因公務到訪北韓的外交官、記者等。除了身分，也可能他們較為富有，比對阿里郎團體操的規格，我們這些中國遊客也是靠側坐，買到的是八百元人民幣的三等票，價格兩倍以上的二等票、一等票，正中區域都是留給西方人。

　　我在羊角島飯店的房間，拍到大同江西岸的街景，江上有多艘內河船作業，顯示這個城市是活著，但平壤式發展慢如蝸牛，甚至是三十年不變。北韓電力、燃油都缺，樣樣靠人力的話，經濟發展等如拉牛上樹，還記得中共曾以為人多好辦事，下場如何有目共睹。對面白色四四方方的大型建築物，是金策工業綜合大學，名字屬已故朝鮮人民軍總司令，大學主攻機械、工程、電腦等科目，並有研究院和博士院，入讀都是國家重點栽培的科學家、工程師。大學後面的雙塔就是高麗飯店，塔頂就是那些年的摩登標記－－旋轉餐廳，北韓幾乎所有高級酒店都有這種設計，也許圖紙還停留在八十年代，沒有走出來。

　　平壤近年放寬了遊客攜帶攝影器材的限制，你等如可以用顯微鏡，百倍放大看北韓，只要盡情捕獵影像、小心比對求證，微塵都可以變成大義。八月盛夏的北韓，陽光燦爛，我們在平壤的四日都是灰塵瀰漫，它同大陸發展大於一切的國情不同，北韓的是掙扎求存，平壤連日常基本電力都不夠，而且持續了廿幾年，國家處於五癆七傷狀態。前文曾提及，吃火鍋的餐廳會突然跳電掣，其他師兄的攻略也遇過，可見此乃家常便飯，而不是行程的劇情安排。首都民生日常需要尚且都未能滿足，在在需要電力的農業、工業生產都拖垮了，經濟發展更無從說起。

　　夕陽西下映襯出兩支大煙囪，那是平川區的平壤火力發電廠，北韓還有另一座東平壤火力發電廠。平壤火力發電廠1961年建成，產電量達到廿萬伏特，六年後擴建，產能增至四萬伏特，當時基本可以滿足平壤市內的供力和取暖需求。但數數手指，這座發電廠現在有五十多年歷史，設備老化、故障頻繁，發電量要打多重折扣。它需要使用大量的無煙煤，推動渦輪發電，但根本沒有正規的淨化設備，燒煤釋出的硫酸物質直接排出，污染可想而知。以往曾經傳出，09年動工的熙川水力發電廠建成後，可以關閉平壤火力發電廠，但我們2013年到訪平壤時仍在使用，原因是熙川發電廠的質量出了問題。北韓已故領導人金正日，在2011年尾逝世，當時正在坐火車前往熙川發電廠視察。電廠建造工程原本需要十年時間，金正日父子一直要求加工人趕工，務求三年完工，締造「熙川速度」。工程還強調使用「主體鋼鐵」、「主體纖維」，即是靠本土原料，打造2012年建設強盛大國的目標，但因為偷工減料、鋼鐵、纖維的檢測報告造假，電廠隨時爆鑊，外傳金正日知道電廠變成豆腐渣工程，大壩嚴重漏水，活活地激死了。金正恩接掌權力後，還未放棄老父的遺願，熙川發電廠開展了二期工程，而偉大的強盛大國目標則改為2020年。

　　國際太空站的地球衛星圖片，朝鮮半島一大片黑漆漆、暗啞無光的地方，就是北韓。夜幕低垂，中區是平壤的政治核心，重要政府建築，例如金日成廣場、人民大學習堂是最明亮的，但燈光不是官員加班，由辦公室透出，而是射燈打在建築物外圍而造成的效果。另一個在晚上仍然燈火通明的地方，是跟金日成廣場隔岸對望的主體思想塔。平壤到處都有金日成、金正日父子的相片或雕像，總之一切與領袖有關的設施永不缺電，有長明燈當神一樣供奉著。再來就是最遠的幾座醒目的高樓大廈，那裡是倉田街，是為迎接已故領袖金日成誕辰100周年的政績工程，2012年6月入伙，周邊有診所、商店、餐廳等配套，在文明地區理所當然的規劃，在北韓都變成石破天驚。

　　駐在當地的新華社的記者表示，這些新建築供電的通常較好；90年代興建的住宅，短暫停電後會恢復，有些家庭在露台安裝了太陽能板，亦可以應急用一用，但奇怪這些先進設備那裡來？不過記者又補充，限量供電也是事實，平壤會確保晚飯時段的供電，九、十點後就很難說。又說北韓人晚上都會看電視，沒有電時會開應急燈看書，又或者去啤酒屋或唱卡拉OK，問題是這些地方的電又從何來，記者沒有解釋。

　　說回我們入住的羊角島飯店，樓高四十七層，建於1995年，由於有自己的發電設備，電力供應沒有問題，房間的色溫是黃黃的，很有情調，但是偏暗的。電視可以收看BBC、NHK、大陸中央1、5、8台、鳳凰衛視等外國頻道，不限於李春姬坐陣的朝鮮中央電視台。同團兩名香港人知道我們的房間，看到李春姬，專誠過來跟她合照，期間有問我們拍不拍，那時我告訴他們不用了，因為平時常看到她。頂樓一樣有旋轉餐廳，但據說現在不會轉了，那天上去參觀時，視野很差，幾乎連對面岸都看不到，且上面一位顧客都沒有，我們拍完到此一遊相片便返回自己的房間。我忘記了房間在那一層，大約是廿樓上下，兩名北韓導遊都是住在這裡，有報過房號給團友，若果有急事可以找她們幫忙。她們留宿在酒店，是不是為了監視我們則很難說，至少幾晚以來都沒有再見過她們，且旅行團有近三十人，要盯也很難。近幾年都有師兄的攻略提過，晚上會冒險偷走市區，逛街購物、光顧餐廳，雖然未曾聽過有嚴重後果發生過，但真是膽博膽的行為。劉蛇說，我們又不是外國記者打算拿普立茲，來到平壤，單是感受這裡的氣氛，夠講一世了，所以不敢亂來。

　　酒店還是有提供一些娛樂設施給遊客，地庫有賭場，有老虎機、三張21點賭台，但賭客很少，只可以用外幣換籌碼，美元、歐元都可以，但不能用北韓貨幣，因為本地人不可以進賭場。賭場由澳門賭王何鴻燊投資的，他旗下的誠興銀行，和另一間匯業銀行，05年遭美國當局指控協助北韓洗黑錢，亦影響當時的六方會談的進展。澳門跟北韓有很多商業往來，一向是公開的秘密，早年香港報團去北韓，是要到澳門坐高麗航空直飛平壤。高麗航空多年來被評為全球最差航空公司之一，只有一星，由於使用的是前蘇聯的圖、伊爾等客機，澳門航線後來亦取消了。現在只保留三條固定國際航線，目的地分別是北京、瀋陽和海參崴，我們選擇到丹東跟團坐火車入平壤，其一個原因是安全的考慮。

　　有澳門式的賭場，自然連桑拿、卡拉OK都帶來，還有兩間葡式和港式餐廳，據說這些設施專門招呼中國人，因為他們總有這些生理需要。另外乒乓球室有付費陪打的服務，這個體育項目都算是北韓強項，亞運是有份爭獎牌的。還有美式桌球室、酒吧等，我們最終選了一項最健康的活動－－保齡球，只有三條球道，大約廿元人民幣一局。由於沒有鞋租，我們穿著襪子打，期間旁邊的球道，有疑似是當地人加入，直接穿皮鞋就出球。事後看過一些攻略說，當地人是不准進入酒店的，以免他們跟外國人有機會接觸，我唯一肯定的是，當時聽不到他，以及同行的女士說過普通話。

　　酒店還有一些小商店，給旅客買食物、飲品，標的價格是歐元，付人民幣的話，匯率再乘十，要先到旁邊櫃枱付款，再拿發票跟服務員拿商品。我早聽說大同江啤酒是北韓的特產，天天當水喝，大約七元人民幣一大枝，劉蛇則會買三元一支的北韓礦泉水，由於北韓痛恨美帝，所以這裡沒有可樂賣。但很奇怪，同樣來自美國的Snickers則出現在櫥窗，劉蛇挑了一包小時常吃，但好像是北韓生產的雞蛋餅，甜到嚇死人。

　　另一間則是書店，賣的都是政治宣傳、對金氏一家歌功頌德的書籍。其他還有一些可以當做紀念品送朋友，例如北韓國旗襟章、地圖、旗幟、海報、明信片等，這些都是北韓的社會主義道路的印記，世界上碩果僅存的瘋狂世界。阿里郎是已故領袖金正日時代力推的大型文藝表演，2014年因為場地整修取消了，今年過了一半還未有聲氣。兒子金正恩上台後，喜愛的是牡丹峰樂團，我們形容是北韓女子十二樂坊。成員個個都是貼身短裙的新潮打扮，玩的是電結他、小提琴等，混雜式的西洋搖滾音樂，據說弦樂四重奏具世界一流一水準。不單在商店有賣她們DVD，我們去的餐廳都是播她們的表演，也代表了新時代的降臨。

　　最後要再說一說酒店餐廳的故事，我們到埗的第一日在這裡吃晚餐，半中半韓的菜式，大約有六個餸，大同江啤酒和礦泉水是例菜。我或許太餓，看到座位前的一碗湯就馬上灌下去，一入口發覺中伏，為甚麼是涼的？原來那是北韓的泡菜，後來每位另上一碗熱的雞湯。十人一桌碟碟清，看來在火車上那個午餐飯盒，大家都沒有吃飽，匆匆食過晚飯後，就出發去看阿里郎。

　　往後的三天早餐，都在酒店餐廳解決，自助餐形式，中式的粥、饅頭、炒菜炒肉、西式的麵包、蛋糕、煎蛋、火腿，樣樣皆全。早餐重點是咖啡，這家號稱等同四星的飯店，服務當然是講究，一杯又一杯的為客人沖。你點了咖啡之後，她會打開那罐雀巢即溶咖啡，放兩匙落杯，再打開咖啡伴侶，再放兩匙，然後加熱水。服務員用的是家用式熱水煲，下一位客人點了飲品後，她就會加水，再煮一次，然後重覆剛才的工序逐杯沖，人龍幾乎排到出門口，外國人看在眼裡的內心獨白，自然是搞甚麼鬼。香港人對這些事一點都不會陌生，改革開放不久，我們返大陸旅行，無論在酒店、餐廳遇到的服務員，他們儘管都受過教育，但行事只會按上層的指示、規定做，沒有個人意志，又不會變通的，活像行屍走肉的機械人。這麼遠那麼近，立法會早幾日表決政改方案，我才驚覺這種幸福，原來早已植根香港，三十三個扯線公仔不問因由棄票離場，搞出大頭佛，一哭二鬧三上吊好戲連場上演。